Wednesday 29 March 2023

Houseman 周记之 舒服就好

这几个星期净些零碎小事,但就是有点忙,在念书、工作、娱乐间周旋,生活充实有趣,填得有点太满的 to-do-list,总有做不完的事。比如说忙得写这篇文章也是在夜班送血的路上边走边写。

身边的同学、朋友、同事,分手的分手,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考 paper 的考 paper,踏上和其他凡人一样的人生轨迹,感觉大家比我还忙,至少正处理的事都比我还要大单。但在人生轨道上本来就不需要和别人比较大小快慢,按照自己的步伐时而轻盈时而缓慢,只要不停下来就好。偶尔观察生活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其实随便记录下来,还蛮有趣的。

早前下定决心要和 J 兄攀登国内最高峰京那巴鲁山,所以最近开始逼自己跑步当作体能训练,发现跑下跑下自己的体能竟然进步了一些,感到还蛮不可思议的。不仅如此,跑步除了消耗卡路里,增强体能外,最近发现还可以缓解胃胀风。或许是这样所以我的肚腩看起来有比较小一点。

然后自己为了跑步时可以不用抓着手机跑,还特地买了一个跑步包,可以装上手机然后挂在手臂上,跑步就可以比较帅一点。感觉因为买了这个包,为了不要浪费钱,反而更勤劳去公园跑步,看来这个就是资本的力量。

但是就“买了东西就不要浪费”这一点我还是做得蛮糟糕的,可以细数一堆我花了钱但是从来没有实际用过的东西。比如说一堆我从中学就一直用政府给的书券乱买的一堆书,真的叠到跟我真人一样高了。比如说我在两年前大学毕业后花了两千多块买的《联盟行销线上课程》好像才看了前面几章就这样放着了。比如说我为了考 MRCP 买的 Pastest 每次都做不完。

所以最近有花时间去享用我这些花了钱但被遗忘的东西,比如说看回我以前买的书,比如说花时间看每个月花钱 subscribe 的 Netflix,还特地做了一个记录写下所有看完的书和电影。然后还开始看回我之前花钱买的投资课程的教学影片,结果现在完全没有时间读书科科。

可以花时间享受自己喜欢做的东西,觉得很开心。生活就这样吧,舒服就好。工作那么辛苦,太多琐碎的东西要去处理,其实长大很烦,我想趁自己还不需要烦恼家庭和柴米油盐的时候,可以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


Thursday 23 March 2023

Houseman 周记之 法证先锋的法医

本来这个星期没有东西写打算随便乱写,写了一半突然又发现有新的题材,所以那篇就此搁置,会直接丢去下个星期。但是又发现好像上个星期也还没写,然后就欸…到底是怎样呵呵。难怪就觉得很奇怪,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翻查回去原来上个礼拜还真的漏掉了一篇。

其实这个题材还蛮新鲜的。诗巫医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把 Forensic Post mortem 这堂法医解剖课变成像急救课一样等级的实习医生必修课。结果很莫名其妙的,我就浪费了我弥足珍贵的 Off day 去出席了这堂课。

然后我才知道原来如果我们 MO 的时候有点衰被流放去 district hospital 小型医院的话,我们除了身兼多职看完全部部门的病人外,必要时期我们可能还要客串法医去解剖一些不明原因身亡的尸体。

所以把法医课变成必修课也不是空穴来风,就是要让我们提前做好准备,搞不好有一天我就需要变成法证先锋帮忙解剖尸体协助欧阳震华破案。

那些年人人都在追的港剧,蒙嘉慧曾是我的女神,
那个下水道骷髅案差点害我睡不着觉,现在好像拍到第五季了

话说回来也不是什么坐在课室还是礼堂上的课,毕竟法医的解剖课跟你讲一堆你也不懂是三小,所以干脆就几人一小组轮流进去看法医边解剖边上课。

轮到我的时候刚好看的是一具四个月大的婴尸。看一下病历,死因是 dysentery 两个礼拜,就是烙赛加出血,看来是烙赛太严重直到脱水死亡。简单看了一下尸体,头颅的 anterior fontanelle 因体内缺水而深陷进去,直接说明死因,但要解剖尸体是因为病历有点锵 (台语,念 kiang 第一声),烙赛烙了两个礼拜爸妈才把孩子带来医院有点不对劲,所以儿科医生要确保不是其他如性侵还是虐待等其他因素导致婴孩身亡。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人体解剖,所以就不会觉得很恐怖,只是这次是小孩,多少还是有点阴森森的。第一次看是在学生时期法医课的时候,那时没记错的话看的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尸体,死因是爆血管之类的。两次看解剖其实都很幸运,尸体不会很臭,有朋友被分配到那种溺水身亡几天才被发现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那就真的可怜了他们的鼻孔、气管和肺。

跟法证先锋里面演的有点不一样,法医通常不会是帅哥美女呵呵,而且解剖室也不会特地把灯光调到暗沉阴森的,这些都是效果。解剖和动手术相像的地方除了动刀之外就是采光要好,因为解剖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要寻找死者的死因,所以灯光要调好调亮才不会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而且解剖也不会是一个人的工作,总要有一个人在解剖,另外一到两个助理负责记录和拍照。遇到刑事案或警方介入的案件,还会有特派警察驻守在解剖房里和法医一起找寻证据,所以解剖房里会格外热闹,一点都不阴森。

每次看解剖都有同感,觉得法医就是一个被医学耽误的寿司师傅,那个刀工的细腻和刀法的利落,就像在看一场准备人体寿司的表演,只是这些寿司不能吃。但同时也会有“要是法医变成职业杀手”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以他们专业的技术和知识,要轻松分解尸体销毁证据根本就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我觉得解剖过程中最可怕的还是把头颅凿开然后把脸皮掰开的环节。大人的头颅很硬所以需要用电钻钻开,几年前第一次看解剖时,配合着电钻钻骨的嘈杂声,那个头颅粉末在光影下纷飞的情景我至今依然历历在目。钻开头盖骨看完脑袋后接下来就是要掰开头皮和脸皮,那时我好像看惊悚片一样躲得远远的,我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呐喊干你娘,那是一个看了一次将毕生难忘的经历。

这一次看婴尸,我的胆子就比较大一点。婴孩头骨由几片软骨组成,还没完全结合硬化,所以可以找到缝隙用剪刀剪开,虽然比电钻来得慢,但至少不用听电钻钻开头盖骨那个令人胆寒发毛的恐怖交响乐。

整个解剖过程差不多两个小时,大人和小孩的其实也都差不多,不同的是一些器官的大小而已。比如说婴孩的脑袋按比例来说算是其中一个最大的器官,那些心脏、肝脏、肾脏反而全都小小的。把全部器官一个接一个解剖完放在桌上,有点像市集卖肉的感觉,然后每个器官都要切片取样本。当然器官取出来切片了就很难归位了,所以就全部器官一并放进腹腔内,最后把头颅腹腔等盖好缝起来才算大功告成。

以前看法证先锋的时候觉得很帅,在学生时期曾发过法医林文龙那种英姿飒爽的梦,立志要做法医查案呵呵。后来发现看尸体没有想象中简单,我妈还说做法医搞不好以后看尸体多过看女朋友,而且我还很怕鬼,因此作罢。但想不到每每看一次解剖都会重燃我内心那团法医的火,而且以后可能还会因为被流放小医院而需要客串一下法医,说不定有机会圆梦。

但法医确实不好当,除了严峻的工作环境,工作也需要特别严谨,尤其当死者牵涉刑事案件,法医可能还需要出庭成为证人,就好像赵明福案件的泰国籍女法医。但我觉得法医作为医生的其中一类,虽然工作不是救人,但可以为死者讨回公道伸张正义,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最重要是不偏颇不徇私,保持中立秉公办事。就像我这次上课的时候法医说的: we must not be bias in forensic。


Saturday 11 March 2023

Houseman 周记之 夜半的烤肉活动

最近进来骨科的病人都他妈的超大单,还一单接一单,值刀房的班都超额运作,尤其夜班不止没有得睡,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一换班就要进刀房更替,然后一整晚挺直着腰站在刀房里面打起十二分精神到早上去,简直累死。

什么拿巴冷刀群殴,喝醉酒打碎玻璃这些听起来很闹的电视剧情真人真事上演,还以为在拍 TVB 八点档,结果一个两个被砍伤割伤,划到动脉血流成河,就来医院让我们忙通宵忙到挫赛。还好我都极度幸运避开这些破事。

但那天晚上值刀房的夜班还是站了通宵。一开始以为只是两单因为紧急刀房名单过长所以推迟到晚上才做的 wound debridement,做完就可以直接休息睡觉,怎知道紧急室就来了一个 necrotising fasciitis,还有两个群殴被巴冷刀割爆动脉的印尼仔,也是需要紧急动手术的 case,知道就是要站通宵,天没亮就出不来,直接心死在刀房。

Necrotising fasciitis,中文叫坏死性筋膜炎,又名食肉疾病,flesh eating disease。给大家科普一下,这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疾病,常见的感染部位是四肢,但脚部更为常见。造成这种疾病的细菌具有食肉的性质,在受感染的身体部位破坏力极强,传播力很快,从足部感染到小腿到大腿可能只需要区区数小时,主要攻击大范围的软组织包括表皮、皮下组织 subcutaneous layer 和筋膜 fascia。

由于扩散的速度很快,病人很快会进入败血的状态,必须紧急送进刀房把受感染的组织进行彻底手术清创 extensive wound debridement。通常手术会把受感染部位进行大范围清创割除,到最后只剩下筋骨和肌肉,就像进击的巨人一样。

手术期间为了快速移除受感染部位和减少流血,主刀都会使用烧灼割除法 cauterisation,所以刀房俨然成了一个烤肉店,就是不停在烧病人的肉,然后一块一块把它割下来。

那个火烤的烟弥漫在刀房里,配合诡异的烤肉味,有种又猎奇又浪漫的氛围。我是第一次进 NF 的 case,所以这个夜半烤肉的经验对我来说还蛮新奇的。偶尔烧到感染比较严重的地方会渗出一点浓水,烤肉的味道突然还会参杂一丝酸味,大概是细菌被烧死所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吧。

手术进行了近三小时,半夜三点多开始,手术好文件处理好后都差不多七点多了。主刀整个人像被抽完所有精气一样累瘫在椅子上,我也是眼睛犯困全身乏力,唯有护士们依然精神奕奕一直在讲话。他们真的很强,可以一直在讲话,话题一直在转,差不多聊完了每个人的孩子。手术到一半突然发现周围好安静,大概也是她们睡着了,要不然几个长舌妇应该可以从手术开始讲到结束为止。

主刀跟我一样困在刀房烤一整晚的肉,完全不能再继续做动脉的案子,直接丢给下一班的接这个大便。我也得利于此,借机逃生,要不然如果继续修补动脉的案子,搞不好还要站到中午去,我真的干脆也割掉自己的动脉好了。

话说回来,这个坏死性筋膜炎,根据文献和课本记载是一个“罕见”的细菌感染疾病,发病极快,战斗力不容小觑。但我去询问了一轮,在我国各个地方的医院似乎都很常见,一个星期来个一两单是司空见惯的事。病房里 wound cubicle 信手拈来就是一个 necrotising fasciitis 动完手术后脚上少了一大块肉的病患,并没什么好罕见的。

后来想一下大概也是因为国内糖尿病患者人数居高不下,这些病患免疫力下降,所以容易受感染,因此感染坏死性筋膜炎的患者很多。所以说很多疾病往往都是自己的饮食习惯带赛,其实糖尿病在国内真的越来越年轻化,希望大家少吃糖多运动,要不然脚烂了来医院到最后要锯脚可不要怪医生残忍。


Friday 3 March 2023

Houseman 周记之 手 vs 脚

如果有一天被外星人抓去做实验,然后给你一道残酷的二选一,你会选择锯掉你的手,还是你的脚呢?

在骨科混了近三个月,发现他们把“手”看得蛮重要的,应该是锯脚的案例看多了,开始纳闷起为什么没有锯手的案例吧。

遇过一个后来死掉的病患,一开始只是足部受感染,割了足部但感染扩散了,就要把膝盖以下的部分锯掉,我们叫 below knee amputation,但手术好了感染还是扩散了,就连同膝盖也锯掉,我们叫 above knee amputation,结果还是不行,到最后整支脚都要截掉做 hip joint disarticulation,但结果还是因为败血症撒手人寰。

当然这是个别案例。但锯脚很多时候算是 last resort 的选择。如果没有被外星人抓去做奇怪的实验,或者说如果有得选,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要锯掉自己的脚。大多数锯脚的也是因为脚部可能糖尿病导致严重受感染,或者心血管疾病导致脚部血管阻塞进而造成组织坏死才需要锯脚。

尤其是那些因为脚部受感染的病患,腿部的感染持续发酵导致败血症,就必须要忍痛牺牲掉感染的源头来遏制感染的持续扩散。我们有不少案例也是因为我们预见病人病情的可能走向,和病人讨论并提出需要锯脚的方案,到最后成功帮病人保命,也可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这是一个保命或保肢之间的选择,当然会选择保命,要不然保了一条腿但死掉的话就没什么意义了嘛。要知道在保肢和保命的十字路口,锯脚的话还有保命的一线希望,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肢的话可能就会因小失大了。

到底可以切哪里

但同样的感染若发生在手的时候,为什么就不锯手呢。因为我也看过类似手受到严重感染的病患,整只手掌肿到像包一样,同样进行了三四次的手术,就是为了割除感染的源头,清走坏死的组织和洗掉那些恶心的浓水。换做是脚,早就锯掉了。

以anatomy的角度来看,脚部的血管组织确实比手部更为脆弱,因为离心脏更远,所以脚部的血液循环始终不会比手来的好,如果受伤的话,复原所需要的时间也比较久,这也导致因为糖尿病而引发的感染在脚部比较常见,也比较难痊愈。

以人体构造的角度来看,脚固然重要,但和手比起来好像就输了。脚的功用仅限于站立和移动,手至少还比较有创造力,因为我现在用来打字的器官是手,不是我的脚,我的脚现在的功用就是帮我测探桌下是不是有蚊子在叮我。

一旦锯脚,除了行动受限,其实也不会对日常起居带来很多影响。行动能力的限制也可以用拐杖或义肢或轮椅来解决,以后随着科技进步可能还会有类似摩多克一样悬浮在空中的飞行仪器。但要是锯手的话好像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不能刷牙洗脸,甚至简单的吃饭喝水开门这些事情也都做不了。

作为一个手经常因为肿痛而仿若废了一只手的人,我可以略懂失去手的的辛苦,我觉得这也就是为什么脚可以随便锯掉,但手就算车祸断到乱七八糟,可以救的话也要把它救回来的原因。我们就曾有一个晚上在手术室待了七个小时就是在挽救一只车祸后什么血管神经线都已经分不清的手,可见手的价值远大于脚。

所以综合以上言论,如果有一天被外星人抓去做实验,然后给我一道残酷的二选一,我会锯掉我的脚。

后记:写完这篇隔一天,就有一个面包师傅手被卷进面包机里,来到医院时整只手腕以下的部分都已经血肉模糊了。这个跟受感染和血管神经线骨头断掉不一样,被搅成骨头、皮肤、肌肉都分不清楚的肉泥组织,没有可以挽留的余地,就真的只能锯掉。病人手术后醒来看到自己失去了一只手,近乎崩溃,毕竟那是她的常用手,也是用来维持生计的工具,可想而知病人有多么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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