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useman 周记 之死亡的气息

做这一行,难免会一直目送死神带着镰刀把你的病人带走。

 Off day: 星期四,这个星期走了:66978 步。

我每次宣告病人的死亡,都会谨慎用听筒听好病人的心跳和呼吸,确保病人真的离世才宣告给家属听。

听筒放在已去世的病人胸腔,没有空气呼啸挤进气管的声音,没有蹦蹦的心跳声,静静地,双耳有好像突然耳鸣的感觉,听不到任何声音。我油然而生一种寂静孤独的感觉,仿佛你被包裹在一个真空的空间,周围的空气就这样静止。我把手指放在死者的手腕上,却找不着象征着生命迹象的脉冲,只好收起我的听筒,深呼吸,向病人家属宣告死亡。

当死亡来临时,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对于卧病在床已久的病人,很多时候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对于病人的离世家属都能够坦然接受。但对有些突然病发或骤然离世的挚爱家人,家属们通常难掩泪水,只能哭天喊地来对周围宣泄上天残酷夺走至亲的伤痛。

我在大四那年去到马大医院在 palliative care unit 实习过一个月,不能说看破生老病死,但却可以理解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和不停弥漫在病房里的死亡气息共存。当死神拖着镰刀来到病房的时候,我们也只能够默默地放走病人。对于当时一个初出茅庐的医学生来说,要接受死亡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其实也不容易。我相信很多刚接触这一行的学生都一样。

我记得那天下午一个医学系学生神色紧张跑过来告诉我一个DNR的病人已经没有了心跳,也就是我们在电视上常见的 flatline。我只是静静地走到病人身边,在胸腔上放上听筒,然后例行公事般做好检查后和病人家属宣告病人死亡,而不是像电视机里的医生和护士般一窝蜂冲过来 CPR 急救。当然这里就要引用我 year 5 的 Ortho surgeon Mr Brian 所说的,一个厉害的医生知道要在什么时候治疗病人,但一个好的医生知道要在什么时候停止你的治疗。我相信她到现在为止应该都难以释怀,但这很平常,她只是见不够多而已。

不过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抛开医学层面的问题,这些病人在临终前心里还会不会有什么愿望是要实现的,会不会有些病人抱憾而终,而有些病人无憾离去。

之前我夜班的时候有一个也是 DNR 的老人,在医院也是基本在等死,本来下午已经要让病人出院回家,但却因为交通问题没有亲人愿意临时来带他回家,老人感觉上就已经被家人抛弃在医院。晚上我值班的时候,老人情况慢慢恶化,已经弥留在死亡的边缘,死神已经在病床旁来回踱步,身边却依然没有任何家属。

差不多晚上十点多护士已经把我叫来宣告死亡,我听筒放在胸腔听不到任何声音,但 cardiac monitor 上却迟迟没有 flatline,吊诡的是偶尔心跳还可以跳到100到120左右,但却弱到我完全听不到摸不到,只能用仪器侦测。但由于仪器上还显示着心跳和呼吸,我不可以贸然宣告死亡。看来老人生命迹象还很顽强,似乎在等着些什么,迟迟不愿离去。

我拨通家属的电话告诉他们老人不行了,要家人来看一看他,也方便万一半夜过世可以直接认领遗体。最后只有老人的弟弟午夜赶来到医院见了他最后一面,但神奇的是弟弟才来不久,老人就直接 flatline 了。事后我偶然想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人其实很想再次见到家人,临终前顽强地支撑到有家人来了才愿意撒手人寰。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想,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其实还蛮令人伤感的。

人生难免发生很多憾事,我相信能够阻止我们在人生圆梦的除了钱,应该就是健康了。多少人因为健康问题英年早逝,有些人当打之年因为心脏或血管问题骤然离世,留下爱人孩子。你心里时时牵挂的人,有一天也难免因为你的健康问题让你无法继续守护着他们。

这就是无常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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